乍暖还寒时候,最难将息。冬末春初,忽冷忽热,偶有阵阵寒风,似乎比冬日里的更加刺骨和凛冽。古代没有空调,没有暖气,乾隆却喜欢过冬天,有《冬日偶成》为证:“人苦冬日短,我爱冬夜长。皓月悬长空,朔风飘碎霜。垂帘在氍毹,红烛明涂堂。博山炷水沉,和以梅蕊香。敲诗不觉冷,漏水夜未央。”
口袋房、万字炕、暖房
自明朝中期到清末是继西周前期、西汉末年到隋朝初年、两宋时期之后的中国气象史上的第四个寒冷期,这一时期被称为“明清小冰期”,在国际上被称为“现代小冰期”,大雪使得洞庭湖“冰合,人骑可行”,南方尚且如此,北方自然更加寒冷了。聚居在东北的满族人,离不开口袋房、万字炕,正如俗语所说 “口袋房,万字炕,烟囱坐在地面上”。
口袋房又称斗室,是指三间房多在最东面一间南侧开门,五间房多东起第二间开门。整座房屋形似口袋,因此称作“口袋房”。为了御寒,墙壁都很厚,《宁古塔纪略》有载,“墙厚几尺,然冬间寒气侵入,视之如霜。屋内南、西、北接绕三炕,炕上用芦席,席上铺大红毡”。口袋房开门的一间被叫作“外屋”或“堂屋”,西面屋又称“上屋”。上屋里南、西、北三面筑有“∏”字型大土坯炕,叫作“万字炕”,民间也称为“拐弯炕”“转圈炕”。室内“以西为尊,以南为大”,西炕用于祭祀祖先和神灵,摆放供物,不得随意踩踏、坐卧或放置不清洁、不吉利的物品。南炕温暖向阳,是家中的尊长寝居坐卧的地方,若有宾客前来,也要请到南炕上坐,若是宾客留宿也应住在此炕。平日在炕上就寝时,方向和位置也有一定的规矩。无论睡南炕还是北炕,正式就寝时,头部都在炕沿一侧,身体垂直于炕沿方向,不许平行于炕沿方向睡,因为只有在室内停放死人时才顺着炕沿方向放。
在寒冷的季节,把火炕都烧热,室内就会因炕面散发的热量更加温暖。炕的用途不只是寝卧,满族人在室内的大部分活动都是在炕上进行的,“无椅凳,有炕桌,俱盘膝坐”。不管是达官显贵,还是平民百姓,几乎都使用口袋房和万字炕。而火墙则是宫中贵族使用较多,实际上是一种地热供暖,是将宫殿的墙壁砌成空心的“夹墙”,也称“地炕”。
清代皇宫中,皇帝办公的三大殿(一般指太和、中和、保和三大殿)、养心殿及部分寝宫的墙都是空心的,殿内地砖下面砌有纵横相通的火道,直通向殿外廊檐底下地炉子的添火口,烧上上好的煤或木炭(清代皇宫用的“御煤”多是来自宁夏的太西煤,“乌黑发亮,触之不染,燃之无烟无味”,且有极高的发热量。木炭则为来自涿州、通州、宛平、大兴等近郊地区,用硬实木材烧成的按标准规格锯成一节节的 “红罗炭”。乾隆年间曾钦定过薪炭的供应标准:皇太后为120斤,皇后为110斤,皇贵妃为90斤,皇妃为75斤……依级别大小供应薪炭。供薪炭的日期也有规定:即在每年的农历十一月初一时开始发放,在次年春暖花开时节停止发放。热力顺着火道和夹墙循环传到整个大殿,即使在寒冷的冬日,也能弥漫着浓浓的暖意。这些宫殿地下火道的入口一般都设在房屋的北边,进气口平日都用很厚的木板盖住,还另设有排烟口,不仅可以排烟,还可通风供氧。设有地下火道的房间也叫“暖阁”,故宫博物院坤宁宫的东暖阁就是这种结构的典型代表。
酷爱皮草的满族人
从远古到现代,皮草一直是重要的御寒服饰之一。到了数九寒冬,大量的紫貂、银鼠、黑狐、猞猁、豹子都会变成满洲贵族们身体上的暖帽、端罩、大襟、袖口和披肩等,就连地位较低的宫女和太监也会想要穿着一张老狼皮或是羊羔皮。然而,穿皮草也是要讲时序规矩的,《道咸以来朝野杂记》记载:“衣冠定制,寒暑更换,皆有次序。由隆冬貂衣起,凡黑风毛袍褂如玄狐、海龙等,皆在期内应穿。由此换白风毛,如狐皮、猞猁、猧刀之类,再换银鼠,再换寒羊皮。皮衣至此而止。”
满族兴起于白山黑水,有狩猎和穿着皮草的传统,到了比家乡暖和些许的北京城,也没有削减他们对动物皮毛的热爱,更是把貂皮穿出了新高度。从前,人们一般将毛皮衣服皮子朝外,毛绒一面包上布帛朝里,而大清皇帝,偏偏喜欢“反穿皮袄毛冲外”。曾有人说三万多只貂都不够为皇帝做一件端罩,并引用了清代乾隆二十一年十月十九日的《穿戴档》中的记载,胡世杰奉旨问内务府相关人员:“貂尾有多少个,够做端罩不够?”总管马国用、首领张玉随应奏:“貂尾现有三万一千九百六十个,不够做一件端罩。”
上面的说法难免有夸张之嫌。端罩是一种圆领、对襟、平袖、长及膝、左右垂带的翻毛外褂,只有宗室成员和高级官员才能穿着。按《大清会典》的制度,端罩有黑狐、紫貂、青狐、貂皮、猞猁狲、红豹皮、黄狐皮等几种;按质地、皮色的好坏及其里、带的颜色等内容,又分为八个等级,以此来区别其身份、地位的高低尊卑。若做一件上等的端罩,就要认真的挑选毛色、大小,不但耗时耗力,还要戕害许多生灵。
种类繁多的御寒物件
御寒的物件种类很多,从帘子、毯子到手炉子、汤婆子,各有功能与特色。帘子,也称“堂帘”,清代时紫禁城的造办处曾在地安门外设有帘子库,专门制作皇宫冬天或夏日使用的各种帘子。冬天挂的帘子有皮帘、棉帘、毛毡帘等,也是按官衔等级来悬挂:紫禁城皇帝、皇后以及妃子等寝宫内,为避冬寒均以裘帘锦幕,或以皮棉帷幕深垂。而太监宫女们的居屋则是使用蒲草制成的草帘子。除了帘幕,帝后以及嫔妃们的卧具则是很厚的“库缎”(库缎,又名“花缎”,原是清代御用“贡品”,因织成后送入内务府的“缎匹库”而得名)、“栽绒”(丝绒织品之一)等,有时皇帝的床上还铺着几层大红毯与明黄毯。
满洲贵族取暖,最为人们所熟知的大概是火盆。火盆移动方便,从仍存于故宫的炭火盆文物来看,那时的炭火盆样式非常多,太和殿的两个炭盆均是用造价高昂的景泰蓝烧制而成。《乾隆帝雪景行乐图》中,乾隆与子女们观雪玩耍,乾隆帝即“端坐火盆旁”。在室外还好,没有一氧化碳中毒和着火的危险,在室内放置火盆,就需要有专人看守、不得马虎。嘉庆二年(1797年),就因太监在看守火盆时,没有将火盆内的炭火盖严,使得火星复燃引起了一场大火。
带罩子的火盆就是熏炉,熏炉外的笼罩叫熏笼,熏笼制作精美,有青铜鎏金的,有掐丝珐琅的。有些大的熏笼重达数百斤,一米多高。如今故宫博物院的太和殿、中和殿、保和殿、乾清宫、坤宁宫等处,都陈列有熏笼。《红楼梦》中有关于熏笼的描绘:“晴雯只在熏笼上围坐”,睡也睡在熏笼上。熏笼能坐能睡,可见有的熏笼是很大的。
便于携带的御寒物有手炉、足炉。手炉,也叫“捧炉”“袖炉”,有的手炉有提梁,有的没有,可以直接放在袖子里。足炉又叫有脚婆、暖足瓶、汤媪、汤婆子等,是一种铜或锡制成的扁瓶,里面灌上热水,可放在被子内暖脚,与现代的热水袋类似。此外,还有较大的内置炭火,外罩罩子的足炉。然而,乾隆皇帝晚年曾不用汤婆子,而用一种特别的方法:史载乾隆皇帝“冬一夜暖足,用大鹅子石爆火中极热,以旧絮裹之,置诸被中,终夜温暖异常,俗间所用汤婆子,不免有水气也。”
光阴流转,虽是冬去春来,难免“余寒犹厉”“东风料峭寒吹面”,自有满洲贵族徒然伤感如纳兰,叹残灯、惜炉火,浅吟低唱“残灯风灭炉烟冷,相伴唯孤影……闲愁总付醉来眠,只恐醒时依旧到樽前”。纵有“我是人间惆怅客”的凄清悲苦,也有“知君何事泪纵横”的惺惺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