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生最爱一杯茶。可是,茶的品种林林总总、形形色色,而我日常品饮的则永远是故乡的“小兰花”。
“小兰花”属绿茶类,盛产于安徽省舒城县,故又称“舒城小兰花”;其名称由来,行家告曰:是谓有“兰花形、兰花绿、兰花香”之意也。其实,说到“小兰花”,我的认识也是不断深化的。此前的数十年里,基本上只是停留在“享用”阶段,至多算个较为专一的“茶客”吧。最近两年,由于回老家探望病重的母亲,正好赶上“茶季”,断断续续地参加了一些“采摘”活动,又有了新的体验。
清明前后,正是当地“小兰花”开摘的时候,也是农家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。不少在外面打工的人赶回来了,男女老少,凡能走动的差不多都上山了。有些人忙得连午饭也要送到地里吃。每天的作息时间为:白天,采茶;晚上,炒茶;凌晨,卖茶……留给睡眠的时间已不到四五个小时!
采茶,好像是一项“技巧性”农活:看似只要把新发的嫩茶头按一芽一叶或一芽两叶,大小均匀地摘下来,放到篮子里就可以。然而,干起来远非看上去那样轻松、简单。正常情况下,作为主力,一个采茶女一天能摘八斤左右鲜叶(四斤鲜叶可炒制一斤干茶)。个别快手,如邻居张慧芝,有天竟然摘了十四斤。而我,紧赶慢赶,一天才摘一斤多。我的劳作时间虽比他们短不少,每天大约七八个小时,但几天下来还是累得腰酸臂疼、脚肿头涨……
“就这状况,若真的在老家,别说当‘茶农’,或许连‘茶客’也当不成!”感慨之余,我开始总结经验,并想出了一条既快速又省力的“捷径”:挑选发得好的茶头摘,而且摘得更大一些;只摘茶树的下半部分,因山区茶园多有坡度,人站在下方摘是可以不用弯腰的。果然,“成效”立显:每天摘下的鲜叶数量,由一斤多增至二斤多,继而增至三斤多,有两天还分别增至四斤多!“成就感”也油然而生。
会不会造成资源浪费?放心吧,我的身后还有弟弟、弟妹在“收尾”和“把关”呢。
老家是一个名叫要元的小山村,位于大别山东麓,距县城七十公里,平均海拔六百米左右,最高峰达七百多米。这里虽然山高岭大沟深,但生态环境优美,退耕还林后,到处都是绿色,放眼望去,已完全看不到裸露的地面。
采茶时节,气温适宜,更是风光无限: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开了,幽香四溢的兰草花开了;门前的池塘里,无数只蝌蚪聚在一起,犹如一团团黑墨,在天光云影之间,自由自在地翻滚着,组合着,变幻着;野鸡的振翅声,鹧鸪的咕噜声,喜鹊的喳喳声,杜鹃的泣血声……此起彼伏地从附近的草丛里传来,从高大的树梢上传来,从湛蓝的天空中传来,恰似一场接一场的山林交响乐!
一天上午,我们正在地里摘茶,突然,耳边先是传来“扑哧”一声震响,接着就是“哎哟”一声尖叫!抬头一看,原来,一旁的弟妹在走近一棵茶树时,惊飞了其中一只麻乎乎的大野鸡。“吓死我了!”她弯腰拨开面前的茶树枝条,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简陋的野鸡窝,里面还有七枚灰白色的野鸡蛋,比鸽子的蛋要大,比家鸡的蛋要小。
为了不过度惊扰这只野鸡,我们没有声张,并主动撤到别处。之后,野鸡又悄悄返回窝里。
但是,第二天,不仅野鸡不见了,野鸡蛋也不翼而飞。邻居方启凤提供了一个最可能的答案:“我见过,野鸡是用长嘴将蛋拱到翅膀里夹着搬走的。那一次,也许是遇见了人很害怕,有一枚蛋还从它的翅膀里掉了下来。”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!
野鸡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!前些日子,我家房子的山墙拐角处,有一只长尾巴的小野鸡,“公然”在我的眼皮子底下,与一群家鸡一起追逐觅食。
上小学的时候,记得有一篇描述“北大荒”的课文,里面说,“棒打狍子瓢舀鱼,野鸡飞到饭锅里”。没想到,类似的奇观异景,今天在我的老家也真真切切地出现了!
煦风习习,杨柳依依;杏雨绵绵,芳草萋萋。这一时段,虽说“最是一年春好处”,但往往也是天气变化最无常之时。气温高的时候能有三十多度,茶农们需要拎着水壶上茶山;低的时候又会降到十度以下,有的人不得不提着火桶(一种取暖用具)下茶地。偶尔也会狂风大作,暴雨倾盆。
其间还得知一个信息,有村民最近多次到山下收购鲜叶,价格比山上的要便宜一半左右,当晚运回加工,次日一早拿到市场出售,扣除成本,一天竟然赚了五六百元,甚至超过千元!
“山上的茶与山下的茶有如此大的区别?”类似的事情别的地方也曾发生过,但是,我听后的第一感觉,仍旧是吃惊。在当地,卖茶所得历来为农家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,而多数人一年辛辛苦苦挣来的不过就是五六千元,上万的很少,个别大户如邻居沈兴应,能挣到三万元上下。其次,是非常的忧虑。山上茶价格高,那是因为质量好。现在,个别人用山下茶冒充山上茶,必然影响山上茶的信誉,以后还能卖出好价格吗?
消费者却有着别样的苦恼:喜欢喝山上的茶,也很想买山上的茶,可是,怎样才能保证它们是真的而不是假的呢?
“这种大家不愿看到的情况,实际上已经出现!”不少邻居显得忧心忡忡。早前,这一带有南北两个茶叶市场,正因为假冒茶的泛滥,使得北面的市场逐渐萧条倒闭。如今,茶农们已经处于很不利的地位,即买茶的少卖茶的多,价格受到严重打压,倘若再因为假冒茶的缘故而导致南面的市场也步其后尘,他们将来卖茶恐怕就更加困难了。
某些仍想获得山上茶的消费者,由于不再相信市场,只能另辟渠道,“各显神通”:找关系,找朋友,找信得过的人。这几年,每当春茶开摘,我发现弟弟就格外地忙碌,不光因为工作之外又加了摘茶,主要还在于周围越来越多的熟人、朋友都找上门来,委托他代为采购,有的甚至明确提出,只要自家栽种、采摘、炒制的茶叶。
和邻居们交流采制茶叶的经验时,我又发现了一个既老又新的问题,而且带有一定的普遍性,即有些“茶客”对于“好茶”的认识,存在着不大不小的误区。他们总认为,茶的芽头越小越好,颜色越绿越好,逼得茶农们长期以来只得投其所好:摘嫩头,炒嫩火。
自然,这样碧绿的小茶,的确比较“养眼”。然而,茶叶的首要功能毕竟是品饮,而非欣赏,起码是“喝”在前而“看”在后!事实上,茶叶只有长得稍大一些,各种内含物才更加丰富。倘炒制的火力不足,则其青草气难以尽去,香味也要差很多。对此,我曾请教过安徽农业大学茶叶教授方世辉,他是极以为然的。
春茶采制通常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,到了4月底5月初,随着天气逐渐炎热,茶农们也都先后歇手了。剩下要做的则是后期管理:除草,上肥,整枝……
他们期待的绝不仅仅是来年茶叶再丰收!
我呢,亦然,却又另添牵挂,那故里的“小兰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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